扶音

【第五日】

叶修这个人其实很随性，他骨子里的那点儿执着都用在了荣耀上，他爱这个游戏，爱游戏里的角色和故事，也爱那些和他一起玩儿游戏的人，或许荣耀于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款游戏了。

关于苏沐秋的事虽然不可思议，但既然存在，那便是合理，叶修很高兴能再见到他，即便只有短短几天。

在叶修心里，苏沐秋是大于等于荣耀的。

午饭后苏沐秋陪着叶修出去买烟，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悠悠的走着，像是走在时光的逆流里，如果他们能够从头再来，叶修还会不会离家出走，苏沐秋还会不会在那个十八岁的夏天死于非命呢。

兴欣跟嘉世不过横穿一个马路的距离，他们经过嘉世大门的时候，叶修走了几步发现苏沐秋没有跟上来，回头便看见他站在原地，面对着嘉世的大门，隔着马路遥遥的看着。

叶修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叼在嘴角的烟拿下来轻轻的弹了弹烟灰，灰白色的粉末就像时间和生命一样从他指尖滑落，失去的总归是拼凑不回来的。

花虽年年都会开，可终究年年不是那一朵。

苏沐秋双手抄在裤兜里，身体在阳光下隐约有些透明，好像会随时消失一样，他看着那面墙上刻着的『嘉世俱乐部』微微的勾着唇角，那原本是他们一起许下的承诺和愿望的开始的地方，可后来他撒手人寰，独留了一场空谈。

“十年间也发生了很多事呢。”苏沐秋最后只轻轻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叶修也看着他曾无比熟悉的地方笑了笑，“你想听？”

“嗯。”苏沐秋最后看了眼嘉世的大门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了叶修。

两个人又重新向前走，“那就说给你听听呗。”慢慢的将那方寸之地扔在了身后。

叶修讲了很多，几乎是想起什么就讲什么，前后也没什么连贯，即便如此，苏沐秋还是听得认真，那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叶修，哪怕是一点都好，他想知道关于叶修的一切，他的坚持，他的努力，他的荣耀。

“那个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沐雨橙风？”

叶修那时站在兴欣的门口，已经能看见里面的人朝他打招呼，他挥了挥手作为回应，“沐雨橙风原本就是你的帐号卡，我不想将它留在嘉世。”

大家都以为沐雨橙风是为沐橙量身打造的帐号卡，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记得它的背后原本是天赋过人枪系精通的苏沐秋。

叶修没想到最后陶轩会给他那样的选择，就像陶轩也没想到他最后带走的是沐雨橙风而不是一叶之秋一样。

当初两张帐号卡同时应运而生，承载着少年时的梦想，这条漫长的路上他失去了苏沐秋，绝不愿再失去承载着他的沐雨橙风。

为此，叶修宁愿放弃了一叶之秋。

苏沐秋看着走进兴欣的叶修的背影，有些心疼，没有人看到过叶修的脆弱和难过，十年的成长将他变得固若金汤，众人眼里的叶修无非是毫无节操下线永远一副运筹帷幄又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沐秋心疼他的坚持和执着，他虽不认为全是因为自己，却依然因为有自己的原因而难过，而无可奈何。

叶修是他的执念，或生或死，他不愿喝那碗孟婆汤，不想忘记叶修，想将他刻进魂魄里，生生世世都带着。

他在忘川河边的十年想了很多，等他慢慢的走完这个人生，等他从黄泉路的那头走来，见他一面，拥抱一下，再在河边坐坐聊聊，送他走过这座古朴的奈何桥，他也许会跳进这忘川河里，看他一遍一遍的从桥上走过去。

遇见七爷是他的机缘，用一个无常刻印换他回来和叶修见面，即便只有七天，无论什么代价，苏沐秋都认为值得。

能看见活蹦乱跳的叶修，能看看他如今的生活，能知道他还在努力着，真是太好了。

苏沐秋笑着跟上去，余下的时间他都陪着叶修做常规训练，晚上的时候叶修在房间看一些比赛录像，苏沐秋也坐在旁边，时不时的会聊聊他的看法和观点。

“这就是那个接手了一叶之秋的家伙？”

叶修点了点头，“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还缺点儿火候，将来大有所为。”

叶修听了笑出声，“行啊苏沐秋，改行当神棍得了。”

苏沐秋扑上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叶修没觉得有什么重量，只是有一瞬间的冰凉透过他的皮肤传递到了心脏。

“叶修。”

“嗯？”

叶修等了会没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看，苏沐秋放在肩膀上的脑袋抬了抬正好在他嘴角落了个吻，“没事，只是想叫叫你。”

叶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录像上，苏沐秋就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他其实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可他说不出口。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叶修获得幸福，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尽一切努力将叶修抱在怀里，会紧紧的锁着他，就算他家世过人千难万阻，他也不会放弃。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叶修，生死十年并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他们相爱，却无法再拥抱相守，人鬼始终殊途，叶修是他的执念，苏沐秋也同样是叶修的执念，他们就是这样，在某些地方惊人的相似。

苏沐秋希望他能找个不错的女孩子，会回家去，会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会生个孩子，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平淡而幸福，他不希望叶修一生都守着一个已经死掉的名字。

如果有半点可能，谁会希望自己爱着的人跟旁人结婚生子。

可是叶修叶修，我该如何跨越这条鸿沟来爱你。

叶修一直到睡前总觉得今天的苏沐秋有些微妙的不同，说不上是哪儿，只是隐约的这样觉得。

叶修做了个梦，梦里他们相对而坐，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和初次梦到苏沐秋的时候一样。

——叶修，你也老大不小了，遇到不错的女孩子可别放跑了。

他愣了愣，烟灰掉在手背上竟然也不觉得疼，他明白这是梦，也明白了苏沐秋的那点儿心思筹谋。

——我没打算结婚。

叶修吐了口烟圈儿，白色的烟雾倒是很快融进了周围的雾色里，他看着苏沐秋笑了笑。

——我这一生，唯你与荣耀不可辜负，就别祸害别的女孩子了吧。

……

苏沐秋没能将这个梦继续维持下去，他侧身抱着叶修，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泣不成声。

他说，唯你与荣耀不可辜负。

这句话像是一根锁链紧紧的缠绕着他，怎么办，叶修，我该怎么办……